“成长”是儿童文学最重要的主题之一。赵菱的新作《南飞的苜蓿》，对这一主题作了令人惊喜的开掘和表达。

少年的成长，涉及三个维度：一个是内心层面，他（她）如何处理自己内心深处的冲突与裂变。一个是社会层面，他（她）如何处理与周围人之间的关系变化。还有一个是自然层面，他（她）如何处理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。成长过程中所有的惊心动魄、激流险滩，往往都是来自这三个方面的挑战。

《南飞的苜蓿》之所以令人惊喜，是因为在这三个维度上，它都有出色的表达。

这生动地体现在小说的主人公曾南飞与叶苜蓿身上。

曾南飞本来是生活在福建的一名南方少年，跟随做糕点生意的父亲，转学来到陌生的北方城市。对他来说，这意味着从“稳定”的心理状态和自然环境，被抛入一个“失衡”的心理状态和自然环境中。他的成长，就在于如何适应这个全新的环境，重新建立起内心的“稳定”。在这里，他一方面被迥异于南方的北方原野风光所吸引，同时又被与南方截然不同的北方饮食所折磨。他艰难地一口口咽下馒头，是他对新的生活的宣战，也是成长的第一步。

然而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，他需要适应新的同学，建立新的同学关系。他的南方口音被人嘲笑，他的发型与打扮被人议论，他与叶苜蓿的友谊被“魔龙兄弟”嫉恨……当他一个一个化解这些挑战，被新的同学群体接纳，他的成长又向前迈进了一步。

但赵菱并未止步于此，而是向他的内心深处掘进，让他的成长面临最大的危机——他的梦想与父亲的期望之间的冲突。从小渴望成为一名糕点师的曾南飞，与不愿意儿子重走自己人生路的父亲之间，面临着不可调和的矛盾。是顺从父亲放弃自己的梦想，还是坚持梦想父子不和，这成为曾南飞最难解的一道题。当曾南飞最后在朋友们的帮助下，实现了自己的梦想，也得到了父亲的理解，那一刻，他迈出了人生成长的一大步。

相比曾南飞，叶苜蓿的成长更让人感慨。作为一个从小生长在北方小城的女孩，她渴望到更广大的世界里去。“去远方”，这大概是每一个小城市长大的少年都会有的一种心理，外面的世界总是带着一种神秘的召唤在吸引着他们。叶苜蓿对南方的山、南方的树、南方的动物草木，充满了无限的想象。曾南飞的到来，对她来说就像打开一面新世界的窗户，她也成为曾南飞在这座北方城市最好的朋友。然而作为一个青春期的少女，虽然成绩优秀，人缘颇好，她却面临着内心深处的种种困扰：她不想别的同学知道自己有一个卖卤菜的母亲，担心影响同学对她的看法；她接到“魔龙兄弟”首领秦树写给自己的信，惊慌失措之下将它交给了班主任；因为爱美修改了校服生平第一次受到老师惩罚……当她跌跌撞撞摸索着处理这些困扰，我们看到她在成长。而她心理成长的一个标志性事件，则是终于有机会坐上父亲的大货车，前往南方。南方的风景满足了少女的想象，与父亲在货车上的近距离相处、“油耗子”的出现则让她深刻理解了父亲工作的艰辛。少女天真浪漫的心中，生活沉重的一面突然展示在她面前。这一段旅途，对于叶苜蓿来说，既是身体的行走之旅，更是心灵的成长之旅。它让一个生活在校园里的少女走入了生活的现实。

当后来父亲不得不卖掉大货车，全家一起离开生活多年的北方小城，去往海南谋生，我们看到叶苜蓿的内心里，更多的是对父母的深切理解，对变故的坦然面对，和对新生活的勇敢迎接。这时候的她，已经真正完成了自己的内心成长。

曾南飞与叶苜蓿，一个从南方来到北方，一个从北方去往南方，就像两条轨道相互交织又错开，构成了这本书独特的结构与丰富的意味。

赵菱是塑造少年群像的高手。除了曾南飞和叶苜蓿，她还在书里塑造了多个栩栩如生的男孩女孩，他们每一个，都面临着成长道路上的艰难磨砺：“五花”谭真旭，用嬉笑的外表掩盖自己内心伤痛的优等生，当他的身世故事揭开时，不能不令人动容；“贪吃鬼”皮皮，重新找回自我后，拼命地改变自己，让自己变得更好；看似是“坏学生”代表的秦树，实则心中保留着一份纯真善良，让人有一种深沉的感动；别人眼里有些怪异的“猫头鹰女孩”，则坚定地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，无畏地向前走下去……

读着《南飞的苜蓿》，会不由感叹：没有一段成长是容易的。更会不由得感叹：每一种成长都是值得歌颂的。

正如赵菱在阐释这本书的主题时所讲到的：“不管是南方少年，还是北方少年，都经历着自己生命中的快乐与隐秘的伤痛，他们从恐惧、逃避，逐渐变得勇敢、坚韧，以充满阳光的姿态，热烈地拥抱成长中的痛苦与甜美，从而真正品尝到了成长的滋味。”

这，也是《南飞的苜蓿》之所以优秀的根本所在吧。